「白云,动画,缘分」
一
我第一次见到李谦是在他的工作室里。当时他正对着满墙的草稿发呆,望我走进来突然问:“你知道缘分是什么吗?”我摇摇头,他看了看我然后又继续对着满墙的草稿发呆。
二
我并不是一个好学上进的人,高考时走了艺考的道路,选择了油画专业。眼看大学四年时间如流水般逝去,迫于家里的压力选择读研。
三
学校发来信息,说我的导师是李谦,明日去报道。
再一次走进李谦的工作室,他还在对着那面墙发呆,见我走进来问:“你就是我的学生——云舒?”我点点头,“这就是缘分。”他笑着说。
四
虽是油画专业,但李谦研究的方向有些许不同。他研究的不是那些能挂在画廊的一幅一幅的油画,而是画在玻璃上的油画。他原来曾跟着亚历山大·彼德洛夫1学习过一段时间,对于亚历山大的玻璃动画赞不绝口。“简直就是会动的艺术!”他这么说。
五
“所以我们是要做玻璃动画?”我问他。
“对的。”
“那这满墙的草稿是?”
“分镜。”顿了顿,他接着说:“玻璃动画最大的优势就是它具有一定的自由性,能够表现出正常动画无法做到的光影效果。你就跟着我好好学吧,绝对让你不虚此行。”说完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对我而言,生活得过且过,每时每刻都是不虚此行。所以我也对他笑了笑,并不说话。
六
接下来几周,李谦一直在教我玻璃油画的画法。
玻璃动画与传统动画不同,传统动画中角色和背景由不同的画师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用不同的材料来进行绘画,最后将这些画拼在一起来做成电影。但是玻璃动画是在一起完成的,在一块玻璃上设置场景并绘制其中的角色。 玻璃油画的画法也与正常油画有所分别,画玻璃油画时,要在玻璃画板的下方打开照亮图像的柔光灯,让后用含釉的颜料在玻璃上绘画。绘画会用到各种各样的笔刷和画笔,但最常用的还是手指和手掌。当画完一帧后,就用摄像机从画面上方记录下这一帧,绘画和拍摄是在一起完成的。为了制作出角色的动作,需要经常在同一幅画上进行修改,还需要恢复角色后面被擦除的背景。所有的动画动作都基于在同一幅画上进行创建和擦除,不断的在背景上尝试恢复原来的颜色和纹理,得益于这种方法,玻璃动画的纹理,这种角色和背景间结合的美感和独特性,是其他动画无法做到的。
七
当我完全掌握玻璃油画的技法后,我承认我被这种奇妙的绘画方式给迷住了。有天,当我结束绘画时,李谦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云舒,既然你已经掌握了玻璃油画,那我们该谈谈玻璃动画的事了。”我点点头。随后和他一起去了学校里的那家咖啡馆。
这家咖啡馆叫“尚艺汇”,坐落在工作室的斜对面,店门外搭了几个阳伞,初秋季节在这种地方喝咖啡很是惬意。
“所以说我们要做的动画主题是什么?”我问。
李谦喝了口咖啡说:“你应该知道,玻璃油画呈现出的光影效果是极其美丽的,所以用玻璃油画来描绘水流的作品已经不稀奇了。而我要做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主题。”
“什么?海流?”
“No,是云。”
“云?”
“对,天上飘浮的云。云的形态千变万化,云的色彩无可比拟。我曾在雅罗斯拉夫尔州2见过一片震撼的火烧云,就像是赫斯提亚降下的神谕一般。自那以后我就一直想做一部关于云的玻璃电影。”
“我现在有理由怀疑你是根据学生名字来挑选学生的。”
“哎呀云舒,你怎么能这么想呢?我怎么可能因为‘望天上云卷云舒’来挑选学生呢?都是缘分……”
窗外白云流动,鸟鸣枝头。窗内李谦还在为自己辩解。
自那以后,我便经常和李谦一起躺在草地上看着天上的云。有时灵感来了,便在草稿纸上胡乱画上几笔,回工作室后再把草稿纸贴在墙上。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八
“走,云舒。和我去趟巴黎。”
“啊?这是去干嘛?”
“采风。”
李谦的采风之旅总是来的猝不及防。似乎是要看遍整个世界的云那般,急不可耐。
巴黎的白云和乌云来自大西洋。大海的风从西边把这些云彩携来,随心所欲地布满天空。风的性情瞬间万变,忽刚忽柔,忽缓忽疾,天上的云便是它变幻无穷的图像。3
我和李谦坐在杜乐丽花园的长椅上,静静地看着云。我看的有些厌烦,拿出一本从学校里借出来的诗集细细品读。并不是我有多喜欢看书,只是能在书里找到一些灵感。读到一首诗4,意味深远,我便念了出来:
当人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天显得更高远,更晴朗壮丽;
人们喜欢,忘却微弱的呼吸,
看轻云逃逸在辉煌的空中。
那儿应有尽有:雪白的果园,
长长的披巾,飘飞的天使,
或滚沸的奶,杯满而溢,
只见天千姿百态却没发觉它在变幻。
然后,一片云慢慢游离、消逝,
接着又是一片,蓝天纯净明亮,
更为灿烂,犹如散去水气的钢。
我的生命也这样随年龄不断变幻,
我只是一声拂动云雾的叹息,
我将在永恒中飘散、消失。
李谦闭着眼,听完诗后他继续看着天边的云。
半晌,他转过头来,眼神带着一种深沉的平静:“云舒,你觉得我们做这个是为了什么?”
我愣了一下:“为了……做出最美的云?”
他摇摇头,指着天空:“你看这些云,此刻如此美丽,但下一秒可能就消散了。我们用玻璃动画把它们定格下来,就像这首诗里说的,‘我只是一声拂动云雾的叹息’。动画会结束,电影会散场,但云本身,或者说‘变化’本身,是永恒的。我们记录的,是永恒中的一瞬。如果能通过这一瞬,让别人感受到某种‘永恒’的东西,那就最好了。”
听完李谦的话,我若有所思。想了想“变幻”,想了想“永恒”,想起来到法国还没吃过焗蜗牛。
九
从巴黎回来后,他把整墙的草稿精简到了一个白板上。
“你既然已经熟练掌握了玻璃油画的画法,就让我看看你的水平如何吧。”李谦说。
接下这般重任,我也是使出了毕生所学。
开头的场景,是一个高中生站在学校天台望着天边的云。天台,高中生这些元素并没有难住我。可是这白云怎么画怎么不对劲。这不像我练习时所画的水流那样用色彩能够画出它的纹理。这白云是白色的,柔光灯下的玻璃本就是白色的,这该如何描绘白云呢?
李谦看我怎么样都无法画出云的神韵,便向我示范了一遍。他着重描绘了天的颜色,留出白云的空隙,接着用白色的颜料画出白云的质感,用黑色的线条描绘了云的纹路,看他用手指擦来擦去,那云朵瞬间栩栩如生。
“小子,还得练。”李谦笑着说。
就这样,玻璃动画的第一帧画好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和李谦都忙着画玻璃动画。我在慢慢掌握云的画法,李谦也向我展示了他高超的画技,他很大胆地使用了不少艳丽的颜色来描绘画面。他笔下的那些云彩美到到不像现实能够出现的,我问他是在哪里见到的这云,他很坦然的说:“在梦里。”
十
经过小半年的制作,我们制作了大概7250张图。云的画面已经美的无可挑剔,但我们始终卡在故事的结局上。我们想要的不是一个句号,而是一个余韵悠长的省略号。
有一天,李谦在工作室里看新闻突然把我叫过去,给我看了一篇纪念史铁生先生的文章,里面引用了先生的一段话,关于身体、死亡和写作的思考。
李谦指着窗外一朵缓缓飘过的白云,轻声说:“看,缘分到了。一个有深度的结尾也许不是热烈的爱情或归途,而是生命最质朴、最勇敢的对话。就把这个画进去吧,作为云的最后一瞥,也是它见证的所有缘分的缩影。”
十一
我和李谦制作的玻璃动画在一次上海国际电影节中放映,看到自己制作的影片在这种重大的活动中放映心中难免激动万分,很快影片开始了。
一个高中男生站在天台眺望远方的云,那云变幻万千。一个女孩走上了天台,两人互相诉说着情思,画面慢慢拉向远方的云朵。云见证了一场青涩的爱情。接着云忽然变为粉红色,画面拉开,是打鱼而归的渔夫正走在回家的路上。云见证了回家的归途……云朵千姿百态,时而像天使的披巾,时而像满溢的牛奶。它在默默之中见证了人间百态。
最后一幕5,是在一个病房里。户外飘着那朵云,病房里女大夫正在给病人换纱布。
“我记得我答应过,到时候把尸体献给医院。”那个病人说。
“别想那个,你的日子还长呢!”
“不会太长啦,最近我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好受,总是打不起精神来。好多挺好的想法,都写不成。”
“可能跟天气太闷热有关系。”她说。
“也许是。不过我把尸体送给你们……”
“别说你们!”
“噢,那就送给他们。不过有个条件。”
那个病人接着说:“浑身由你们解剖,可是别动我的脑子。”
“怪条件,写小说的人净是怪点子。”
“我有好多想法,你知道,这辈子来不及写了。都是挺好的想法,挺好的构思。”
“可这跟你的条件有什么关系呢?”她问。
“也许,这辈子的想法能给下辈子留下些启发,信息。”
女大夫直笑。他也直笑。
“说真的。别把我的脑子切得乱七八糟的。要是真有下辈子呢?我希望这辈子的一些想法能留到下辈子去写。”
“不会。”她笑着,“没有那回事。”
“我试试。我反正要提这个条件。”
“要是真有下辈子,你还会有很多好构思的。”
“不一定。”他说,“有些事,不是残废人就想不到。”
那病人望着窗外的那片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影片在掌声中结束。我转过头,看见李谦眼中有光闪烁。
十二
什么是“缘分”?人来人往,相聚别离。人生匆匆,一切都是缘分。
什么是“永恒”?千变万化,依然如故。世间万物,一切皆可永恒。
云聚云散,缘起缘灭,而艺术,让一切都有了温度。
后记
说实话写完这篇文章我自己是挺惊讶的。第一次在短短一个下午写这么多字,虽然其中照搬很多诗歌、散文的内容,不过也是一次难得的体验。文章的第一版显得有些虎头蛇尾,主要我自己也没想好到底该如何衔接(ᕑᗢᓫ∗)˒,这时候就不得不夸赞AI的强大了,它提的建议让人拨开云雾见青天,做了些许修改后更像一篇完整的故事了。
希望你读得开心(≧∀≦)ゞ!